2020名家真迹：著名画家张世彦

　　【艺术简历】

　　张世彦，1938年生，蓬莱人。1962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。

　　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，中国壁画学会副会长，中国美协壁画艺委会秘书长、漆画艺委会委员，中国建筑学会壁画专委会主任，数届全国美展、漆画展评委等职。

　　壁画《唐人马球图》获六届美展、首届中国壁画大展和北京市颁奖，其毛织壁毯作为国礼赠送国际奥委会。壁画《兰亭书圣》获美国国会、加州议会和洛杉矶市议会颁奖。壁画《我是财神，财神是我》获九届美展颁奖。

　　各类画作展出于中外各地，辑入《中国现代美术全集》《新中国美术50年》《中国现代重彩画精品集》《中国壁画百年》《改革开放·中国美术30年》《STREET GALLERY》《PAINTING THE TOWNS》等典籍。

　　《边位场势美——绘画章法解析》《20世纪中国美术史——壁画卷》等6种专著。发表《三十年壁画的总体观察》《抚壁三想》《从张光宇到光华路学派》等数十篇文论。

图1《进出兰亭》全图 150×900cm 2016年

物象 现象 心象

张世彦

　　凡是以人物为素材的绘画作品，写生画、肖像画之外，大多有主题涵孕其中。或大开大合，沸沸扬扬；或敛容隐含，深潜远引。记录重大的历史事实、宣示明确的信仰立场，一向被视为主题性绘画艺术的主流。 对全球人类文化的本质、进展、前景之关注、之崇尚、之期待，对个体精神世界的多样、沉潜、心力之认知、之体恤、之垂青，通常颇有接地气的亲昵之宜。

　　拙作《进出兰亭》【见图1】，对于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所描写的历史实境、原始事件的皮毛本相，不作如实再现。兰亭聚会饮酒、吟诗、写字的活动之外，加进了奏乐、弈棋、品画、问卜、交谈等情节。在渲染古代文人的清雅恬适生涯意趣之时，又以形而下诸多可视图形，明示或暗示形而上不一而足的感动和思考，使历史素材与有所旁骛的情绪、思绪对接。希望能引发对文化特质的寻根究底，和对心智发育进化的瞻顾逼近。

图2《饮酒人》

　　右边上方一排，饮酒的人们作扬臂舞动状【见图2】，得自庄周《逍遥游》中鲲化鹏后展翅击水扶摇三千里的典故。人们为兴之所至的遐思驱动，双臂随兴曲伸，冀望于此后的强劲翱翔。几位文人袒躯赤足，其解衣盘礴之象，或能联想到对自若自在之篤志，对豁达放浪之憧憬。

图3 白种人

图4 黑种人

图5 肚兜上的自由女神

图6 折扇上的罗丹雕像和汽车

　　偶有出现的域外黑白人士【见图3、图4】、现代文明图形【见图5、图6】等，蕴涵着空域和时程的开怀张敞。借力于异类文化之引进、接纳、包容，共同催生人类文化之整体曼衍。

图7 七只手

　　左边中间一排，吟诗人七只手【见图7】的各个手指，七横八竖，来自有智慧、光明、顺利、肯定、驱魔等美好寓意的佛家手印、听障人士手语、东西方民间通行手势。都有求道祈福之善意。

图8 食指向心

　　亭子左边上方的交谈一组【见图8】，两人食指向心，则是自得之中的自省。

　　右边中间一排，二男四女在俯首品读一幅横幅手卷。这手卷是一幅画中之画【见图9】。画内的白描图形，恰恰就是这幅《进出兰亭》彩色画面的重复出现。

　　画中的画，忽此忽彼，乍实乍虚。大幅度的开阖起落，突兀跳跃的组合串接，以潜在的逻辑链向读者人群悄然牵出的是，多种情绪、思绪的涵纳。正是此画阿堵。

图9 画中画

　　画中画，首先对画题作了“三番进出”的可视化解读：彼时王羲之等一众文人，进进出出于昔日的实体兰亭；现时读画诸公，进进出出于画面中的文化兰亭；历史长河中的人类文化，进进出出于博大精深的精神兰亭。

　　画中画，还开启了思绪游走的“三重维度”：1700年前的晋代和当代，两个节点的时间维度；古时骚人和今世读者，两个人群的人际维度；创造者的人类和创造出的文化，两个范畴的界差维度。

　　画中画，最后落定于全画旨义的“三个主题” ：文化的传承而发展；文化的开放而丰饶；文化的自由而逍遥。

　　借力于图形组合，由“三番进出”，至“三重维度”，更至“三个主题”。读者沿此三三见九的演进，可探知作者之所感、所思、所言，关连着人类文化的必由之途。

图10 问卜人

　　右下方问卜人中，男青年抬手远视若有所思，是《进出兰亭》的一个暗扣【见图10】

　　对于由古向今、由中向西、由人向天、由物向心的形而上思考，画面中以实实在在的图形作了不袭陈迹的可视化表述，以作者的个性化认知，着力于主题疆域之拓展和立意深度之掘进。或可臻向特定而无限的诗意缠绵和远方眺望，也未可知。。

　　这样的画面组合，对既有的绘画结构模式作了路径、形态、风貌、门类的探索，不与江湖流行之浮泛小品、低龄娱乐合拍，也不逢迎国际时髦之光怪陆离、空疏虚浮。仅止于对美学秩序边缘的轻微触摸。倒也时有自忖：视野涉履未曾信马无羁；深处挖潜也非钻牛角尖；境界立足不肯低下憨浅。

图11 亭子的平视和俯视，透接的人物和案几

　　全画众多图形的铺排中，曲水取俯视所见，人物和鹅取平视所见。六角亭的图形中，亭内地面和案几桌面取俯视所见，亭顶和案几足部取平视所见【见图11】。

　　同一画面中，时而俯视、时而平视的多视点串连之侧，还有时而中国古代、时而境外现代的多时空串连。画面中多元时空的呈现，有利于展开解读界面。

　　诵诗人豪情奔放地舞动双臂，伸出了七只手【见图7】。历代中国壁画和顾恺之《洛神赋》所立下的“家法”，对多视点的游动观照和多瞬间的连续观照所得实行串连，也与西方未来主义合拍。瞬间分解和排列所营造的心理空间，能够从容地展开宏阔的画境，必然区别于以立足点单一的观照模式复制物理空间的画境之逼仄。

　　品画诸人手执的横卷中嵌进《进出兰亭》全图白描的图形。纨扇中嵌进蒙德里安抽象画的图形。折扇中嵌进罗丹雕塑和汽车的图形。肚兜中嵌进自由女神雕像的图形。亭中写字人的身体在透明的几案中圭角可见，全无遮蔽【见图11】。或云突兀生硬，却是正好气象一新。嵌接、透接都是把另外时空中未能相邻的物象“远引遥接”过来，与画中图形作机智巧妙的交集。其视觉能量和联想余地应有所展开。

　　并非常见的“远引遥接”样式中，还有这里未曾启用而有些难度的错接、拼接、器接、数接、音接等诸多技巧。能够游走自如地组合成虚实相依相应、古今并存并容的多元时空，正是中国绘画艺术对于自然时空的整体认识和画中时空的相机把握。

　　在面积有限的画面中坐拥较大信息容量，追根溯源，这与中国传统诗文中的“比兴” 有手法类同的血脉因缘。把彼处或近或远、或表或里，有关连或大致类同的实体物象、动态现象的图形引领过来就近比拟或兴替，使隐蔽的灵性心象成为可视图形，从而启动并迁延某种远奥情思。

　　“远引遥接”之比拟、兴替，与类似“赋”的 “写生+写实”之平铺直叙乃至碎片凑合比较，有另样的格式、架势，是不同的创作思维。其感染效能自然也不在同一个量级上。读画人的解读，可作自由选择、自由添加，以多义乃至歧义超越作画人的原来设定，方便地产生 “视通万里、思接千载”的效应。

　　全画设置了六个色区：红、橙、黄、绿、蓝、紫【见图1】。撷取太阳光谱的高纯度色相、井然色序，以及民间艺术的火爆热烈，来比喻华夏后裔对本民族文化的深挚情怀。人物的面孔手脚、肌肤须发，一律金妆闪烁。以自然华彩的提炼，排除固有色的直取和环境色的分析，寻求象证意味的神完意足。

　　借助于《进出兰亭》，对殚精锻造而积淀于心的绘画理念，作了一次全面的自我夯实、践行、印证。多环节、多层面的原创探求，是多年心底潜隐的一个进取目标。传统基石的艺术法度——既往的经典传统文化精神，和现实语境的自然法度——当今人类生存实态中的精神向往期盼，是自设的原创立足点。

2019年7月

《进出兰亭》卷贰-画字